□白云之下

印章收藏是中國特有的藝術品收藏種類。國外也使用印章，但是沒有形成專門的印章藝術。中國的印章藝術主要是指篆刻藝術，即鐫刻在印章上的文字主要是篆書。由于篆刻藝術對于欣賞者和收藏者古文字的學術修養要求比較高，因而過去只是一些文人墨客的雅好，算是“小眾藝術”，市場相對比較狹小。可是，近年來隨著中國書畫“收藏熱”的興起，常被人們統稱為“詩書畫印”藝術一體中的印章，也逐漸納入了許多收藏家的視野，不少拍賣公司也順水推舟舉辦印章或篆刻專場拍賣，使印章收藏開始被越來越多的收藏者關注。

2011年7月，杭州西泠印社拍賣公司再次舉行“近現代名家篆刻專場”拍賣，推出的248件作品全部成交，總成交額達到6700多萬元。其中，陳巨來刻張伯駒自用象牙章以161萬元成交，吳昌碩刻獅鈕壽山石對章以310.5萬元成交。印章交易的天價震撼了市場，使許多人對印章的收藏和投資價值產生了興趣。

中國人使用印章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有些專家甚至認為應該追溯到商周時期。1940年，于省吾先生在《雙劍誃古器物圖錄》中，曾著錄過三枚印章，據說是殷墟出土，雖然印章的內容現在還不能確切辨識，但許多專家都認為是商代的遺物。

隨著秦始皇統一中國，我國的印章制度也基本形成。先秦的印章往往都稱為“璽”，秦始皇統一六國后，規定只有皇帝的印章才能叫“璽”，普通人就都不能稱自己的印章為“璽”了，只能改叫“印”或“章”。

從秦漢一直到元代，人們使用的印章大多是金屬或玉石制成的，制作者也往往是專門的金匠、銅匠或玉石匠。到了元朝，當時的著名畫家王冕嘗試用一種叫做花乳石的石頭刻印，獲得比較好的效果，從而啟發了一些文人、書畫家直接介入印章的創作。到了明朝，不少畫家和書法家就開始自己操刀刻石治印。據說，最早自己操刀刻石治印的是明代著名書畫家文征明的兒子文彭，此外還有一個和文彭亦師亦友的書畫家何震，他倆被后世尊為中國文人篆刻的開山鼻祖。在他們的影響下，明清兩朝文人刻印蔚然成風，印章雕刻逐漸成為與中國書畫緊密相關的一門藝術——篆刻，文人除有詩書畫三藝之外再添一項篆刻技藝，隨后涌現出諸多篆刻藝術大家和篆刻藝術流派。

印章的收藏古已有之。這是因為，即便是在篆刻還沒有完全形成藝術的時候，印章往往也是當時具有高超技藝的人精心制作的，而且印章的文字大都具有史料或學術的價值。根據有關資料記載，大約從宋代開始，印章就成了一些文人的收藏對象。明清以來，作為篆刻藝術的載體，印章更是深受不少文人及收藏家的青睞，乃至成為當時持久不衰的“金石熱”的一部分。

印章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是多方面的，人們欣賞和收藏印章一般從四個因素著眼。

一是印材。歷史上的印章使用過許多不同的印材，如黃金、白銀、青銅、玉石、象牙、犀角、陶瓷、佳石和良木等等，各種印材有其各自不同的特點，有些材料本身就非常珍貴，如黃金、白銀、玉石、象牙、犀角等等，有著吸引人們賞玩和收藏的天性，同時也具有隨著時間推移而增值的功能，故常常為收藏者看重。明清以后，因篆刻活動成為一些文人的愛好，他們為了更好地表現篆刻藝術，大都以使用各種石材為主，經過這些文人的選擇和使用，有幾種色彩斑斕、硬度適中適合雕刻的石頭脫穎而出，這就是產于福建的壽山石，產于浙江的青田石和昌化石，還有產于內蒙古的巴林石，它們被篆刻家們稱為“四大印石”。這四大印石里面又各自有許多不同的品種，其中，青田石中的“燈光凍”、壽山石中的田黃石、昌化石中的雞血石等因為美麗和稀有，也具有如同黃金、白銀、象牙、犀角類似的經濟價值和收藏價值，因而特別受收藏者的追捧。“燈光凍”在清代就已絕產，現在只有幾家博物館里有過去留存的印章，民間幾乎沒有發現流傳。田黃石現在也已經基本絕產，古代就有“一兩田黃三兩金”的說法，眼下田黃石的價格大體已相當于黃金價格的十倍、甚至數十倍了。印章的審美價值和經濟價值，往往首先從印材上顯現出來，于是，印材就成為收藏者關注的重要因素。

二是雕工。“良材用良工”。在精美的印材面前，不少藝術家難免“技癢”，往往會在方寸之地的印材上施展雕刻技藝，從而給人們留下許多精美的印章雕刻。尤其是明清以來，篆刻印章以壽山石、青田石等優質印石為主，篆刻家更是以石為布、以刀為筆，把許多印章雕刻成為了精美的藝術品。

印章雕刻一般稱為印鈕雕刻（有些古籍也稱“印鈕”為“印紐”）。明代以前的印鈕往往以實用功能為主，上面大多有用于穿繩系線的小孔，明代以后的印鈕則更多注重藝術裝飾功能，基本不再留繩孔。印鈕的雕刻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為圓雕，也叫立體雕刻，這種雕刻方法大多是寫實性地雕刻各種人物、動物、魚蟲、花果等。另一種為淺浮雕，就是直接在印石四面淺淺地雕刻一些山水、花鳥、人物等內容，猶如刻在石頭上的中國畫，篆刻家們稱之為“薄意”。不同的雕刻手法，加上不同的雕刻內容和風格，就構成了印鈕雕刻的千姿百態，吸引著人們欣賞和收藏。一方雕刻精美的印章放在案頭，人們首先就會被它外形吸引，拿在手中把玩，更有賞心悅目的感覺。

筆者收藏有一方童大年款的壽山石印章，印鈕雕刻為獅子戲球，這本來是比較常見的印鈕，但作者巧妙地利用壽山石上一處稍稍偏白色的地方，將其雕刻為一個小球，貼在獅子的尾部，形成獨特的“俏色”效果，從而就顯得與一般常見的獅子戲球印鈕截然不同，展示著作者高超的藝術匠心。

筆者還收藏有著名篆刻家馬衡雕刻的一方薄意壽山石印章。馬衡(1881～1955)，字叔平，是浙江鄞縣人。他曾任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考古學研究室主任、故宮博物院院長，1952年任北京文物整理委員會主任委員。他不僅在考古學上有巨大的貢獻，在書法篆刻上也有很高的造詣，精究金石六書，長于篆刻，因而在吳昌碩去世后被推為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長。1944年，他為《說文月刊》第四卷撰寫了九千余字的《談刻印》一文，從古代璽印的名稱、形制、鈕式、文字與章法、材質與刻鑄、陰陽文的區別、施用方法等七方面詳加介紹，在篆刻藝術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雕刻的這方壽山石印章，保持了石頭的自然形狀，以淺浮雕手法簡練地描繪出兩位寬袍大袖的古人在水邊依依惜別的情景，韻味無窮，給人以強烈的藝術感染。他這種印鈕雕刻手法稱為“隨形薄意”，對創作者的藝術功力有著更高的要求。

馬衡先生雕刻的印章存世不多，這方薄意壽山石印章應該是他創作的精品，殊為珍貴。

三是印文。印文即印章上所鐫刻的文字內容。印文有狹義和廣義兩種理解，狹義的印文就是指印面文字，廣義的印文則包括印面和印款。印面是印章鈐蓋出來的文字，是篆刻的主體內容；印款通常也稱為邊款，指刻在印章某一邊或幾邊的文字，往往是對印面內容的說明，包括刻印的目的、時間、地點以及印面文字的由來等等，因其中必定有篆刻家的落款，故稱為印款。

印文有朱文和白文兩種。印章雕刻的文字凸起，鈐蓋在紙上印文呈紅字白地的稱為“朱文”，民間也稱為“陽文”；反之，印章雕刻的文字是凹下去的，在紙上鈐蓋時呈白字紅地的稱為“白文”，民間稱為“陰文”。有些印章雕刻是一半朱文一半白文，則稱為“半朱半白”。

印文是篆刻藝術家創作思想和情感的表達，是篆刻藝術的核心或精髓。欣賞或收藏篆刻藝術品，最重要就是欣賞印文。印章根據印面文字不同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姓名、齋館印，一類是閑章，包括吉語、成語、詩文等。閑章往往更受收藏家們的青睞，因為閑章是篆刻藝術家直接表達自己思想的最好形式。他們將自己對藝術的看法、對世事的評說和對人生的感悟，濃縮成精練、優美的語言表達出來，有時甚至直接以詩詞入文，往往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由于篆刻家藝術水平和藝術追求不同，他們的藝術表達方式也往往是多種多樣的，有的是直抒胸臆，有的則曲折委婉，有的如黃鐘大呂，有的如洞簫橫吹，千姿百態，豐富多彩，帶給人們以不同的藝術感染和藝術享受，因而喜愛和收藏閑章者很多。

印款作為印文的一部分，雖然大多是對印面內容的說明，或對刻印目的及時間、地點的交待，但因其能幫助人們增加對印面文字的理解，也非常受收藏者重視。好的印款不僅有藝術價值，有時還有歷史文獻價值，特別是一些長款，可能完整地介紹一個故事或一件事情的始末。如筆者收藏有一方民國時期著名篆刻家趙叔孺雕刻的印章，上面竟完整地雕刻了一篇名為《月上簃小記》的文章，長達240字，加上紀年和名款，三個印邊上共刻了270多字。這是相當罕見的長款印章，有特別的收藏意義。

四是篆刻。篆刻在這里主要指印文的雕刻。篆刻既是一項技法，也是一門藝術，綜合地說，是篆法、章法和刀法相結合的藝術。篆法講究印從書出，結字有據，書法精美；章法講究布局合理，朱白相襯，疏密得當；刀法講究意在刀前，心手相應，干凈利落。明代以來，許多篆刻家潛心鉆研篆刻技藝，師法古人而又不泥古，勇于探索創新，不斷豐富篆刻技藝，涌現出許多杰出篆刻家和印人，先后形成了多個各具特色的藝術流派，使我國篆刻藝術園地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景象。

清朝初期，著名畫家和學者周亮工曾撰寫過一部《印人傳》，記載了明代到清初的著名篆刻家63位；到了清朝中期，著名印章收藏家汪啟淑又撰寫《續印人傳》，收錄了清代早中期篆刻家120位；民國時期，篆刻家葉銘又撰寫了一本《廣印人傳》，收入明清到民國的印人簡介達1800人。進行印章收藏，雖然不必要熟悉這一千多位篆刻家和印人的情況，但還是需要了解其中具有開宗立派影響的著名篆刻家，也就是通常說的“大名家”，這樣才能增強收藏的針對性。由于許多小名家都與大名家有師承關系，掌握了大名家的技巧和風格特點，小名家的風格特點也就基本清楚了。印章收藏的最高境界，就是按照篆刻藝術的不同流派，選擇自己喜愛的流派或風格，追根溯源，成系列地收藏，這樣有利于了解篆刻藝術發展的脈絡，提高自己的藝術修養，同時也可以獲得最佳的經濟回報。

當然，印章的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是由上述四個因素共同決定的，我們收藏印章要綜合考慮這幾方面的因素，力求收藏到材料好、雕刻精、印文美、篆刻佳的印章。如果達不到這樣的要求，則要選擇其中一兩方面優勢突出的印章。

印章創作和書畫是相似的，在某種意義上，印章的創作甚至可能比書畫創作難度更高，因為它對創作者古文字修養要求更高。好的篆刻藝術家往往同時就是優秀書法家，而很多優秀書法家卻并不是篆刻藝術家。因此，一方好印章的價值應該和一張好畫或一幅好書法價值相仿。然而，由于種種原因，一些著名書畫家篆刻的印章價格遠遠低于他們的書畫作品。盡管最近幾年，特別是北京奧運會使用“中國印”之后，印章的市場價格有很大增長，但比起明清時期的書畫作品來，明清時期的篆刻印章價格還是較低，這也從一個角度告訴我們，印章收藏的增值空間是巨大的。

需要提醒的是，印章的收藏和其它任何藝術品收藏一樣，也要高度警惕贗品。印章贗品有多種情況。一是印材造假，有些不良商人用劣石冒充佳石，甚至用化學合成材料冒充田黃石、雞血石等珍稀石材，牟取暴利。二是印款造假。不良商人或不良印人利用收藏者喜愛名家作品的特點，偽造假“名家印章”。他們或者對照印譜，直接模仿某個名家的印面和印款，或者模仿某個名人的風格特點自刻文字，假署名家的款。如果收藏者對這個名家的篆刻技藝不熟悉，就很容易上當受騙。印款造假還有一種情況，造假者將一些學習篆刻的人臨摹名家作品的“練習章”刻上名人款，冒充名家作品出售。因此，印章收藏者一定要事先做點“功課”，首先要掌握與各種印材相關的知識，能識別真假印材，別在印材上吃虧；同時，還應該仔細研究一些自己準備收藏的篆刻名家的情況，熟悉他們作品的技巧和風格，遇到不熟悉的名家作品，可以先查查資料再作決定，切不可“賭一把”、“碰運氣”，這樣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