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了經濟學家喬爾·莫基爾、菲利普·阿吉翁和彼得·豪伊特,以表彰他們在“創新驅動型經濟增長”理論方面的杰出貢獻。他們的研究共同回答了經濟增長的根本來源這一經濟學古老命題,并為理解當代經濟挑戰提供了深刻的視角。
三位經濟學家從不同路徑探索了經濟增長的引擎,其理論既相互獨立又彼此補充。
——喬爾·莫基爾:創新的歷史與文化土壤。
莫基爾是一位經濟史學家,他從歷史視角揭示了持續經濟增長成為現代經濟常態的先決條件。他的核心觀點是,真正的、可持續的創新浪潮并非偶然,它深深植根于由知識啟蒙、開放文化和有效制度所構成的生態系統之中。
一個社會能否形成鼓勵探索、包容失敗并保護知識產權的制度與文化,是決定其能否孕育創新的關鍵。
這與我們的新質生產力有異曲同工之妙。
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它的五個關鍵點構成了一個相互關聯的有機整體:
科技創新:這是新質生產力的核心引擎,關鍵在于原創性和顛覆性技術的突破,實現從“0到1”的飛躍,從而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
體制機制創新:這是保障科技創新的環境基礎。它要求打通阻礙創新的制度壁壘,構建一個開放、公平、有序的市場環境,特別是完善知識產權保護,讓創新者能獲得合理回報,從而形成正向激勵。
人才培育:目標是打造新型勞動者隊伍,包括能夠創造和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新質人”。這需要教育體系、人才評價和激勵機制的深度變革,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堅實的人才支撐。
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特別強調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的關鍵作用。通過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優化資源配置,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產業轉型升級:新質生產力最終要落實到現代產業體系的構建上。這意味著要推動產業向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轉型,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
喬爾·莫基爾從一個更宏大、更根本的歷史視角審視創新。他將制度保障(如知識產權保護、開放的市場經濟)和知識啟蒙構成的創新生態系統視為創新能夠持續發生的先決條件。
兩者的視角和側重點有所不同。新質生產力的五個關鍵點構成了一個面向未來的、主動的戰略行動框架,體現了強烈的構建性。而莫基爾則提供了一個回溯歷史的解釋性視角,他更側重于分析創新賴以發生的長期、基礎性的社會文化條件,并特別強調了創新過程內在的“創造性破壞”特性及其帶來的不確定性。
——菲利普·阿吉翁與彼得·豪伊特:創造性破壞的運行機制。
阿吉翁和豪伊特則通過嚴謹的數學模型,將著名經濟學家熊彼特提出的“創造性破壞”概念系統化與機制化。他們的理論揭示,經濟增長并非平穩的線性過程,而是一個由新技術不斷淘汰舊技術、新企業沖擊舊企業的動態過程所驅動。這一“破壞”過程雖然會帶來短期陣痛(如舊崗位消失),但卻是生產率提升和經濟向前發展的核心機制。
他們發現了競爭與創新之間存在“倒U形”關系:適度競爭能激發企業創新以保持領先;但過度競爭則會侵蝕企業利潤,使其無力投入研發。因此,存在一個激勵創新的“最優競爭強度”。
在市場競爭中,顛覆性技術非常重要。別人抄都抄不去。有兩個例子。
案例一:廣州正在全力打造的顛覆性技術創新示范區,核心區域位于中新廣州知識城。它并非一個普通的工業園區,而是一個由國家與地方合力共建、旨在重塑產業游戲規則的國家級創新策源地。
這個示范區的獨特之處在于其構建了一套非常系統化的創新生態體系。
核心平臺:廣州顛覆性技術創新中心是體系的核心,由廣州市政府、廣州開發區管委會與京津冀國家技術創新中心共建,致力于構建“大學院所+創新基金+創新園區”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體系。
核心園區:廣州顛覆性技術創新園作為物理空間載體,占地約12萬平方米,總投資30億元,重點布局算法與智能技術、BT-IT融合等領域,配置了中試基地、地下特殊實驗室等先進設施,為技術從概念到產品提供全鏈條支持。
五位一體機制:中心采用“管、育、接、轉、教”五位一體的工作機制,系統性覆蓋從技術遴選、培育、對接資源到轉化和教育的全流程。
示范區已經孕育出一批令人矚目的顛覆性技術成果。
廣州市和黃埔區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全國首部專門針對顛覆性技術創新的政策“顛覆性10條”在此發布,對落戶的國家級顛覆性技術項目最高給予500萬元的配套資金支持,并創新性地采取了“即立即享”機制,加速資金到位。
在人才方面,成立了黃埔創新學院,這所“創新共同體大學”旨在通過“理論+方法+實戰”的模式,培養頂尖的創新人才,為示范區持續輸送新鮮血液。
案例二:武漢產業創新發展研究院(武創院)自2021年6月成立以來,在顛覆性技術項目的挖掘和培育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根據最新數據,其儲備的潛在顛覆性技術項目數量已達到約900項,覆蓋了光電信息、生命健康、高端裝備等多個前沿領域。
武創院聚焦武漢的優勢產業,通過專業研究所、企業聯合創新中心等平臺,系統性地發掘和培育具有顛覆性潛質的技術。
武創院能匯聚如此多的顛覆性技術項目,與其獨特的市場化、平臺化運營機制密不可分。
全鏈條孵化支持:武創院構建了覆蓋項目“遴選-培育-轉化”全鏈條的服務體系。其創新的“撥轉股”資金支持模式尤為關鍵,即前期以科研經費形式投入,待項目成熟后再轉為股權,有效解決了早期硬科技項目“第一步”的融資難題。
強大的資源網絡:作為國家級顛覆性技術創新網絡在中部地區的重要節點,武創院與京津冀、上海、廣州等地的顛覆性技術創新中心保持緊密協同,共同論證和推送優質項目。院內已組建了29家專業研究所、59家企業聯合創新中心和7家公共服務平臺,形成了強大的資源聚合效應。
熱帶雨林式創新生態:武創院旨在打造一個“政產學研金服用”協同的“北斗七星”生態體系,像熱帶雨林一樣滋養創新種子。通過聯合頭部資本設立基金,已撬動近40億元社會資本,并引進近千名創新創業人才,為技術轉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理論的現實啟示。
這三位學者的研究對我們理解當今世界經濟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經濟增長并非理所當然:諾貝爾獎委員會強調,我們必須精心維護“創造性破壞”的底層機制,否則社會經濟可能重新陷入停滯。這提醒我們,不能將增長視為常態,而應主動構建和維護促進創新的環境。
為理解“內卷”提供解方:阿吉翁和豪伊特的理論為理解當前一些領域存在的“內卷”(過度競爭卻無法催生創新)現象提供了鑰匙。當競爭超過“黃金平衡點”,企業會陷入價格戰和存量廝殺,無力投向高風險的突破性創新。打破內卷的關鍵,在于通過制度設計引導競爭回歸合理區間,并鼓勵企業開辟新技術和新市場的“增量”賽道。
創新需要完善的生態系統:三人的研究共同指出,創新不能僅靠企業家個人精神或政府研發補貼,它需要一個強大的支持系統,包括健全的知識產權保護法治環境、鼓勵探索的教育體系、支持長期風險資本的金融市場等。政策的重點應是培育這一生態,而非直接參與市場競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