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輕士兵駐守在大山深處，就有多少百味滄桑，綿延于迷彩青春。圖片攝影：謝井榮
那些大山里的故事，別人能翻開的幾頁，如大山里的山山水水，澄澈清朗，給人信心與力量。但仔細讀進去，那些山中的士兵、那些盤旋在山路、爬上山頂的故事，往往有許多浸透紙背的艱辛。
山中歲月，很寂靜！在山頂，看鳥兒飛過，看雪飄四季……
寂寞是這里永恒的主題！寂寞也是人生中最待考驗的命題。
來吧，來看看駐守蟲草山的戰士們，安心地與寂寞為伴，在青春的詩行里刻寫忠誠，而寂寞則是他們忠誠的見證。
——編 者
高原腳步
第一次全線巡邏，翻越幾座大雪山回來，戰士們紛紛出現高原反應，中隊適當減小了訓練強度。上士曹崗喝完抗高反藥物，瞞著中隊又去跑了三公里山路，感覺沒有那么難受，又沖了個四百米，結果呼吸紊亂、頭疼欲裂，指導員送藥時不乏心疼地將他臭罵一頓。
在高原反應和抗高反藥物的來回拉鋸中，曹崗突破了缺氧關和寒冷關，迅速適應了高強度執勤巡邏任務。每天從執勤點返回宿營點，戰士們都累得不想動彈，曹崗卻想著昔日的比武對手此時正在訓練場加班加點，就用訓練來打發閑暇的時光。
蟲草山上高寒缺氧，曹崗托人寄來健身教材進行無氧訓練，鍛煉心肺呼吸；執勤巡邏任務繁重，曹崗將訓練融入執勤過程，在巡邏隊伍中前奔后跑，既兼顧了所有戰士，又練就了“鐵腳板”；營區環境簡陋，缺少訓練器材，他在兩張床之間綁上木棍，單杠動作練得虎虎生風；執勤任務沒有實彈打靶的機會，他想起以前看過的《紀昌貫虱》典故，就把米粒掛在床頭苦練眼力。長期舉著空槍在惡劣環境中苦練瞄準擊發，曹崗還練成了利用風雪間隙迅速射擊的獨門訣竅。
功夫不負有心人，曹崗的堅持獲得了回報。日常執勤巡邏中曹崗健步如飛，總能在牧民需要的時候第一個趕到，藏民紛紛稱贊“雅古都”。他的個人軍事素質與低海拔地區的戰友也不遑多讓，武裝五公里這個課目在超過5000米海拔的地方幾乎無人嘗試，他卻以22分35秒的成績刷新戰友的認知。常年駐守在山上，曹崗的臉上被風刀霜劍刻畫出與年齡不符的滄桑，但只要走上訓練場，他的渾身力氣往往讓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都自嘆不如。
“槍要天天擦，刀要天天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曹崗背著步槍和全副武裝輾轉騰挪、連跑帶跳，速度倒是一點沒落下。他的身后，一群年輕戰士正在努力追趕老班長的腳步，歌聲響徹在連綿的雪山間。馬上，曹崗又要收拾行囊出征總隊軍事體育運動會。他將自己的訓練經驗和心得向班里的新戰士傾囊相授：“軍人的擔當在于精武強能，只要堅持拼搏，再惡劣的環境里夢想也能開花結果。”
心聲
做有夢的士兵
軍人不能選擇環境，但我們可以選擇目標和方向。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冰封雪山，不墜青云之志。
畫中歲月
春節假期，一部《流浪地球》引發觀影熱潮。當同齡人走出影院，意猶未盡地在朋友圈、抖音上為國產科幻大片加油時，上等兵鄭鋒達剛剛用他手中的畫筆畫完一幅《雪山巡邏圖》。
2017年8月，深圳大學金融數學系大二學生鄭鋒達偶然聽到一位退伍大學生士兵的演講，激發了他內心深處的“軍官夢”。將軍起于卒伍，宰相出于州牧。第二天，鄭鋒達就到人武部報了名。
初到軍營被問及參軍意愿，鄭鋒達毫不猶豫地填上“考軍校，在部隊建功立業”。新兵訓練結束后，鄭鋒達從麗江古城一路北上至香格里拉高原，又隨中隊來到蟲草山。在電話里告訴父母這邊環境不錯、一切都好，當天晚上鄭鋒達卻流著淚失眠了。
隨著執勤巡邏任務的展開，想到的、沒想到的困難接踵而至。短短三個月里，所處環境從海拔不足100米的深圳變為3400米的香格里拉，再到5050米的蟲草山執勤點，鄭鋒達經歷的高原反應痛苦而漫長。蟲草山上水和熱能都是寶貴資源，煮飯得用高壓鍋將雪水融化，發電機里的油必須定量分配使用，隔一個月能洗一次熱水澡，鄭鋒達都高興得跟過年一樣。糧食蔬菜和生活物資得靠三天一次的物資車送上來，官兵的家信、快遞也全依賴這輛車。
19歲生日前一個月，父母打算從家里給他寄生日禮物，他托父母買了《英語大詞典》和語文、數學等文化課的復習資料，直到生日過去兩周，他才收到快遞。快遞里除了復習資料，還有泡面、旺仔牛奶等零食。結果不久后遇上大雪封山，執勤哨點儲備的蔬菜消耗殆盡，鄭鋒達就把家里寄的零食貢獻出來，炊事班將泡面煮成一鍋湯，大家就著白米飯堅持到物資車的到來。
遇到發電機沒電，鄭鋒達只好打著手電筒徜徉在數學、物理、化學的世界。
蟲草山上沒有商店，筆和紙用完了都無從購買，鄭鋒達就用木棍在地上演算公式。后來，借了一個機會，鄭鋒達托老鄉從數十公里外的鎮上買了筆記本和鉛筆。有了筆和紙，他就可以將學習筆記整理出來，隨身帶著方便背記。
來到蟲草山兩年，執勤巡邏幾乎是他軍旅生涯的全部。在這期間，為了消磨寂寞的時光，鄭鋒達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后來他又覺得應該配個插圖，便試著自學鉛筆素描，以略顯幼稚的線條記錄下蟲草山的點點滴滴。
“天漸漸黑了下來，此時的山變得更加迷人，遠處老鄉還在吆牛，放養的豬到處覓食……”鄭鋒達試著用手中的鉛筆和粗糙的草紙勾勒出眼前的景象，他的畫絕談不上有多么成熟，卻表達著一名士兵最原始的熱情。
有戰友問他，“等你考上軍校當了軍官，還愿意回蟲草山嗎？”鄭鋒達沉默了一會，鄭重地回答道：“我也想去見識大城市的繁華，但只要蟲草山需要我，我就會回來。”此時，他筆下的鉛筆畫已然成形，畫面中幾位戰士迎著風雪走向山腰，身后的牛羊吃草正香。
心聲
雪域高原砥礪我前行
軍人的價值，不僅僅是馳騁疆場時的金戈鐵馬，更是在無人知處的默默守護。在雪域高原砥礪初心、以夢為馬，我們不曾孤單。
山那邊
蟲草山的天氣很古怪，即便是陽春三月，常常是早晨大太陽，中午就開始飄雪，下午又下起冰雹來。每天在紫外線的強烈照射下，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刺痛。
這天，由于大雪封山，山下的菜遲遲運送不上來，蔬菜筐早已見底，掛面也都吃完了。吳凡和幾個炊事員頂著寒冷從床上爬起來，借著兩支強光手電的光線，開始和面搟面條，沒有搟面杖，就拿醋瓶子搟起來，早餐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山上的生活總是那么的單調，有人調侃道：“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只有初中文化的吳凡把圖書箱里的上百本圖書幾乎看了個遍，給他印象最深的是《自控力》。他覺得在山上要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可是也有一些戰士特別想家。有一天，吳凡突然發現新兵趙方涵晚上在偷偷地抹淚。吳凡下廚房煮了一碗面端給趙方涵：“吃飽了，就不想家了。”趙方涵看了看他，和著淚水把一碗面條全吃了，連湯都不剩。看著他吃飽后滿足的樣子，吳凡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和女友。
在山上只有微弱的2G信號，平時很少和家里聯系。吳凡家里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聊了3個多月，自己也挺喜歡對方的。但平時聊天聯系得少，吳凡生怕女孩不會等他。有一次和女朋友去成都旅游，乘地鐵去逛街時，他到自動售票機前買了兩張票。由于他第一次使用，放進去10塊錢，又找出2塊零錢，他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這個機器還會找零錢啊！”說完之后，看了看周圍排隊的人和女朋友，本來通紅的臉又加深了一層顏色。但女朋友卻一點也沒嫌棄他，一把牽過吳凡的手轉身消失在人群中。在歸隊的前一天，女朋友給他發了一條微信，“無論你在哪，我都等你回來。”
山上寂寞、艱苦，但戀人的支持讓吳凡堅守大山的決心更加堅定。在擔負蟲草山巡邏勤務時，中隊執勤點位分散，吳凡和20名戰士先頭開赴蟲草山執勤。剛來到山上時，寒風刺骨。晚上睡覺要用一個羽絨睡袋，上面裹兩床被子，才覺得暖和，加上嚴重缺氧，12點之后才能迷迷糊糊地睡著，早上很早就醒了。由于空氣稀薄，走路都會喘。在這滇川交界之處，如果沒人執勤維護秩序，很容易發生糾紛，吳凡很清楚這一點。他扶著自己受過傷的腰桿，還是義無反顧地向山上走去。
這天，吳凡帶隊去巡邏點，山坡又陡又長，路上想起了很多人和事。沉重的裝具壓得腰部陣陣刺痛，到達山頂時，他刻意地挺直了腰桿，頂著寒風遠遠望向山那邊，臉上揚起了笑容。那應該是家的方向，那里有家，還有她……
心聲
你平安，我快樂
當兵最美好的回憶總是最艱苦的時候。能在一線執勤是我軍旅生涯的榮耀。老百姓平平安安地收獲，是我們最大的快樂。
大山就是家
看著那張行程32小時的站票，童淼心疼萬分。童淼的女朋友想和他一起過新年，瞞著他從湖南平江來到大山深處。
到了部隊駐地，由于任務需要，加上這生活條件艱苦，童淼就又把女友“趕”了回去。想到這些，他心里很內疚，最后兩人只能無奈地相隔異地度過了新年。
這一年，他和女友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月，雖然平時和女友不方便聯系，但兩個人的感情依然溫潤如初。由于長時間不見面，女友忍不住提出要來部隊過年，童淼執意拒絕。不是不想見她，恰恰相反，這之間有上百里的山路，一路上峭壁懸崖和飛石，充滿了危險，交通非常不便。就在前不久，隊長的媳婦帶著孩子來到這里，嫂子和小孩一路暈車嘔吐，下車之后，倆人的臉色像白紙一樣，可把隊長心疼壞了。女朋友卻說，不管山路有多么艱險她都不怕，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童淼在大山深處長期執勤，即便與女朋友異地生活，也從來不會覺得孤單。他說只要和兄弟戰友在一起就不會無聊寂寞。剛來到蹦巴村執勤點時，生活條件簡陋。洗澡的地方是冰涼的水泥地，大家只能光著身子擠在一起洗個冷水澡。廚房里灶臺也是壞的，燒火常常冒煙。廁所是旱廁，磚是活動的，一點也不穩。征求大家的意見后，童淼就帶著“四小工”，用木頭、磚塊、水泥進行修建改造。洗澡間接入了太陽能熱水，重新鋪了木質地板，每個水噴頭之間都用木板隔開，從此大家就可以慢慢享受沐浴時光，睡一個輕輕松松的覺了；廚房里拆除了原來的爐灶，并在原位置搭砌了洗菜池；廁所重新用水泥加固翻新……這里越來越有家的樣子。
童淼所在中隊連續兩年被評為先進，但童淼覺得始終差點意思。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為連隊爭個標兵。這也是他和很多班長的迫切愿望。為激發大家的自覺性，每次跑步他都是第一個跑過終點，瘦小的身軀迸發出令人驚嘆的力量。在山頂執勤時，正常每人巡邏一天，休息一天。當遇到有戰友身體不舒服時，童淼總會第一個頂上去，用他的話說：“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我這個人閑不住，爬爬山還可以鍛煉身體。”可當他患重感冒，別人要替換他時，他堅決拒絕，說道：“小病小痛，思想要端正。”
童淼閑下來就會看看書、寫寫字。不久前，童淼的書法作品《幸福一家人》還在支隊組織的書法比賽中榮獲第三名。中隊長用木框在全中隊面前莊重地把五個大字裝裱了起來，掛得高高的……
心聲
堅守也是一種幸福
人們常說，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堅守在大山深處，不論條件多么艱苦，有自己戰友兄弟的陪伴，有親人摯愛的掛念，心里也是幸福的。（李世才 楊璽 張喜東 葉恒君）
(責編：劉金波(實習生)、羋金)
